◇上节内容回顾：石鉴数次策划刺杀石闵，事败后又出卖他人。石闵将其囚禁，仍以其名义发号施令。石赵宗室及其拥护者形成以新兴王石祗为首的襄国集团。石闵颁布针对羯族的“杀胡令”。蒲健奉父命撤离邺城。

◆本节内容简介：后赵大将麻秋从陇西撤回到关东。蒲雄奉命迎击，蒲菁临阵显身手。麻秋决定归附蒲洪。蒲洪对麻秋的到来表示欢迎，委以军师将军。部落的头领们则对麻秋充满敌意。

★故事发生时间：年正月。地点：枋头（今很难浚县境内）。

公元年（晋穆帝永和六年）正月，当枋头的氐族部众还沉浸在过大年的气氛中时，突然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：“麻胡又找上门来了！”

这还了得！奉父亲之命，蒲雄统兵三千前去迎敌。蒲健回来后，他立即跟兄长作了交割，从此转向军务。虽然父亲已将龙骧将军一职转授给他，但迄今为止他还没有统兵征战的经历。他知道父亲有意历练自己，便特地点了蒲菁和蒲黄眉这两个侄儿的将，希望他们也经受一下实战的考验。

当蒲雄正在指挥两员小将排兵布阵的时候，全身披挂的樊世和邓羌飞马赶来，他连忙问：“你们两个怎么来了？”

樊世在马上嚷嚷：“大帅只给了你三千兵马，我们两个放心不下，前来助战！”

蒲雄表情严肃地说：“你们既无军令，只可作壁上观！”

樊世还要分辩，被邓羌用目光制止。很显然，这二人是来报当年一箭之仇的。

战阵布好没多久，麻秋出现了。“大帅，当如何应对？”一个一只眼睛上面蒙着黑色眼罩的部将，手拎大刀走马来到麻秋跟前请命。细细一看，此人就是当年企图强暴苟妹子的那一位。

“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。连这个都不懂了吗？你先上去，杀他一阵，挫其锐气！”麻秋厉声喝道。

于是，这位“独眼龙”紧夹坐骑，手舞大刀，突出阵前。

氐军阵内，蒲雄扭头询问：“何人前去迎敌？”

“我去！”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应答。一个是小将蒲菁，另一位是老将樊世。

“蒲菁，你上！”

叔叔的话刚一落音，蒲菁就挥舞着手中的长枪，冲出了本阵。

“无名小卒，先将姓名报上！”“独眼龙”在马上高声叫喊。

“他娘的，真是个瞎子！连你蒲菁大爷也不认得啊！”几年不见，蒲菁已经长成了一个壮小伙。他的话在本阵引发一片笑声。

“独眼龙”恼羞成怒，举刀便向蒲菁劈过来。这蒲菁到底年轻气盛，又是头一回在战场上正儿八经地单打独斗，只见他置呼啸而来的大刀于不顾，将手中的长枪直刺对方的胸口。这不讲理也不要命的战法，让“独眼龙”暗自吃惊，赶紧抽刀躲闪。哪知蒲菁这一枪竟是虚招，那杆长枪又像游蛇一般，刺向他的坐骑。尽管“独眼龙”用大刀挡开了长枪，但这种被动的攻防转换已让他刀法混乱。好一个蒲菁，瞅准破绽将他挑落马下。地上的“独眼龙”正想通过翻滚来脱逃，蒲菁的枪尖已经刺入他的项下，顿时血流如注。

可怜这位“独眼龙”，追随麻秋征战数十年，九死一生，终究还是以这种耻辱的方式，了结了自己的军旅生涯。

蒲菁正要单枪匹马掩杀过去，阵后响起了鸣金声。回归本阵，他冲着蒲雄嚷嚷：“阿叔，侄儿正要手刃麻胡，你为何要鸣金收兵呢？”

蒲雄早已将笑容收起，用责备的口气回答：“冲着你这句话，就该让你回来！”

“元才，把麻胡交给我来收拾吧？我求你！”樊世再次请缨。

“阿叔，让黄眉上去再杀他一将！”看见兄长已立下头功，蒲黄眉不甘心被拉下。他的坐骑似乎理解主人的心情，激楞着就地打起了圈子。

蒲雄没有理会。他在马上遥观敌阵，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。

虽然折损了一将，但麻秋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变化。他也在向对面观望。阵内，麻姑骑在一匹马上，依旧是一副忧郁的表情。

“真他娘的晦气！”麻秋骂了一句。只见他走马来到阵前，大声地询问：“对面何人统兵？”

“我！”蒲雄说着，也策马出阵。

“呵呵，是元才呀，多年不见！”

接下来，出现了令人意外的一幕：麻秋下马，扔掉了手中的缰绳，倒剪着双手，跨过“独眼龙”的尸体，像逛街一般朝着蒲雄走了过来。

“咦，他这是要干嘛？送死吗？”樊世大为困惑。

“人家原本就不是来交兵的，只是亏了地上的这个冤鬼。”邓羌冷笑着说。

“你的意思，他是来归降的？哼，他手里沾满了我们的血，大帅岂肯轻饶！”樊世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。

邓羌懒得再说话，注视着正在走近的麻秋。

麻秋已经来到了蒲雄的马前，扬起脖子问道：“元才，今日交兵，你爹是如何交代的啊？”

“令我务必将你生擒！”蒲雄一边回答，一边下马。出发之前，父亲蒲洪曾叮嘱他：“你此去当生擒麻秋，我要见活人！”

“嘿嘿，”麻秋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，“我说呢，这还差不多！那好，带我去见你爹吧！”

“你真的是来归降？”

“元才啊，这就叫做‘三十年河东、三十年河西’呢！”

“那你为何让那人白白送死？”

“他自找的，我有什么法子呢！”

蒲雄皱起了眉头，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满脸不在乎的麻秋。

跟着蒲雄进到城内，看见蒲洪已经站在氐族议事堂外面，等着自己的到来，麻秋颇为得意。

“老麻胡，别来无恙！”蒲洪笑呵呵地打着招呼。

“嘿嘿，刚刚被你儿子打败呢！”麻秋一面下马一面笑着回答。

“得罪！你怎么跑到我这来了？”

“明知故问！”

“哈哈哈……莫不是给我送柳林酒来吧？”蒲洪放声大笑，跨步上前，伸手挽住了麻秋的胳膊。

走进议事堂，麻秋看见厅堂内摆放了七八张桌子，上面已经摆好餐具，似乎在预备酒宴。蒲洪在居中的那张桌边坐下来，等到麻秋也坐下，他笑问道：“天下已乱，石赵将亡，你为何不在关中称王呢？”

“你以为我不想称王啊？那里已是你的地盘，我敢再伸手吗！”麻秋嬉皮笑脸地回答。

原来，蒲健闯关回枋头没几天，后赵傀儡皇帝石鉴的一纸诏令也送过来了，任命蒲洪为都督关中诸军事、征西大将军、雍州牧、领秦州刺史。

蒲洪正色地盘问：“怎么，不打算去邺城投靠新主子了？”

麻秋也换上了严肃的表情：“你们都说我杀人如麻，这回开了眼界吧？”他停顿下来，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雷弱儿、鱼遵、毛贵、蒲侯和吕婆楼等人，“娘的，把人都杀光，将来谁给他种地赶车呢！”

去年年底，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，大约有二十万羯族人惨遭杀害，堆放在邺城外的尸体为野狗豺狼吞食，惨不忍睹。

“缺德的事，你也没少干呢！”坐在麻秋对面的蒲健，忍不住讥刺了一句。

麻秋这次从陇西经关中返回，在路过洛阳时，又干了件伤天害理的事情。石闵不仅在邺城及周边实施“杀胡令”，而且还传令屯戍四方的将领，要求他们也将军中的羯人悉数诛杀。于是，麻秋将同行的王朗手下一千多名羯族将士，悉数杀害。王朗又气又怕，赶紧跟他分道扬镳，投奔襄国的新兴王石祗去了。蒲健说的就是这件事。

麻秋本想替自己分辩几句，看见周围的人一个个怒目而视，吓得不敢吭声了。

听说麻秋又找上门来，枋头氐族部众的感觉，就像是遇到了丧门星，旧恨新仇一起涌上心头。此时此刻，议事堂外面来了不少人，大家都想亲眼看一看这麻胡的下场。

“老麻，你也看见了，这里的人都巴不得将你剥皮抽筋。好在有我当家作主，你用不着担心。不过你得跟我说实话。你要是想投靠石闵，我照样礼送出境，不会为难你。”蒲洪说。

“广世，真人面前不说假话，离开时我确系冲着石闵而来，不然也不会在洛阳干那造孽的事。可就在我赶路的当口，这河北已成了一团乱麻。如今大凡手中有兵的，都在各树旗帜，我为何要一根筋去给人家做马前卒呢！”麻秋沮丧地说。

蒲洪听后面露微笑，他相信麻秋说的是真心话。

现在后赵事实上已经分崩离析：就在这个正月，石闵依据“继赵李”的谶语，将后赵的国号改为“卫”、他自己则易姓李，这显然是在为改朝换代作准备。与此同时，后赵汝阴王石琨逃往冀州，太尉张举等带领羯族贵族和士卒一万多人出奔襄国，形成了以襄国和邺城为中心的两大对立集团。此外，张沈据滏口（今河北武安市东南地带），张贺度据石渎堰（今河北临漳县西南地带），段勤据黎阳，杨群据桑壁（今山西永和县东南地带），刘国据阳城（今河南登封市东南地带），段龛据陈留（今河南开封市祥符区地带），加上枋头的蒲洪、滠头的姚弋仲，这些方镇都已不再听从邺城的号令。

也正因为如此，这些年一直对蒲洪戒备颇深的石闵，现在反而乐意将他放归关中——他担心氐族首领从背后捅上一刀。

“你从关中过来，那边的情势如何？”蒲洪不动声色地询问。

“群龙无首，兵力空虚，为无主之地！开先晋梁州刺史司马勋极想乘虚而入，去年九月他曾率军经傥骆道抵达骆谷（傥骆道北口，在今陕西周至县西南地带），一度攻下长城戍（在今陕西周至县西南地带）、悬钩城（在今陕西周至县西南地带），距长安城仅有二百里地。这家伙没大出息，当王朗率二万精骑来到关中后，便缩回去了。王朗行前将司马杜洪留下守长安城。此人是个书生，也成不了大事。”麻秋答道。

“你应当留在陇西或者关中。”蒲洪说。

“广世，我要说此番是来迎候你去关中，你信不信呢？”麻秋紧盯着蒲洪问。

“扑哧”一声，蒲洪尚未作答，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，他是吕婆楼。

“唉！”麻秋叹息一声，“也不能怪你们信不过我。这年头只要手中有兵，谁不想弄块地盘呢？无奈陇西战事持续多年，民不聊生，我只好退到关中。可关中如今过半的人口都是羌、氐，他们跟前、后赵都积怨颇深，我一个匈奴余孽能在此立足么？再说，我一向过的都是有奶便是娘的日子，并未想过称王称霸的事情！当年我力主你东迁，帮你得到这块宝地，此番却是来劝你西归。你说，这莫非都是天意？”

蒲洪听着没有吱声，拿起桌上的茶杯，一面吹动浮在碗口的茶叶，一面留意着屋里人的表情。他发现，刚才还对麻秋充满着敌意的众头领，包括他的两个儿子，此刻都在愣愣地瞅着这个老麻胡。

“上酒菜！”蒲洪将茶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放，大声地喊了一嗓子。

麻秋不知晓，最近这段时间，谈论西归之事在枋头成了一个禁忌。为此，氐族首领甚至不惜开杀戒。

去年十一月，接到都督关中诸军事、征西大将军、雍州牧、领秦州刺史的任命，蒲洪曾召集部属商议是否接受。主簿程朴第一个发言，力主跟石闵连和，认为这样等同列国分境而治，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。接下来，多数头领都表态赞同程朴的意见。蒲洪却很不高兴，责问程朴：“我难道就不能做天子，只配列国吗！”程朴还在据理力争，言辞颇为激烈，没想到蒲洪勃然大怒，竟当场下令将其斩杀。首领对部众从来都是宽严相济，这次竟因一语不合而杀人，众头领惊慌失措。他们原以为蒲健兄弟一定会站出来求情，可是这二人也是呆若木鸡。从那以后，部落上下再无人敢提回关中的事情。

今天，蒲洪给足了麻秋的面子，只是打断了他的话。饮酒时，他逼着大家一个个向麻秋敬酒。众头领只得换上一副笑脸，摆出舍命陪君子的姿态，让麻秋和他的部将们在酒桌上也败下阵来。

席间，蒲洪当众宣布，以麻秋为军师将军，将他的人马安顿在城外，并叮嘱负责军需供应的吕婆楼当一视同仁，好生款待，不得有误。

上节：前秦风云：9、枋头易姓︳第八节：石闵颁布了“杀胡令”

下节：为请麻姑来做客，苟氏颇费周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