◇上节内容回顾：李威在长安东市看见有人出售汉中黑米，勾起了对当年带着表妹下江汉、在南郑住店的回忆，决定买下一点给表妹送去。就在此时，他意外发现，卖黑米的商贩竟然是当年南郑褒斜客栈的店主和小二。

◆本节内容简介：秦大司马雷弱儿退朝回家，府中来了客人，就是李威在东市见过的卖黑米的商贩——他是东晋中军将军、扬州刺史殷浩派来的信使。雷弱儿小心谨慎地应对，并趁机将殷浩当初强塞给他的那枚围棋子退回。李威从东市跟踪过来，雷弱儿意识到，自己遇上了更大的麻烦。

★故事发生时间：年七月。地点：长安北阙地带秦大司马雷弱儿府第。

秦大司马雷弱儿的府第在北阙地带，距长安东市不远。他刚刚从宫里回来，让仆人给自己泡上一杯浓浓的茶，坐下来打算慢慢地品尝。

开国以来，雷弱儿主要是协助大秦皇帝和丞相处理朝政，外出征战不多。他在朝中拥有很高的威望，地位仅次于丞相苻雄。苻氏兄弟对他十分信任和倚重，他也竭忠尽智。

他坐下没多时，客厅里面一下子涌入七八个孩子，有男有女，大的已有十一二岁，小的还在蹒跚学步，有保姆在后面跟着。他们都是他的孙辈。如今他拥有一个百十号人的大家庭。

孩子们一齐跑到爷爷的身边。大的已经晓事，叫了声“爷爷”便站在一旁，几个小的则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径直往爷爷怀里钻。

雷弱儿满脸是笑，任由孩子们在自己身上磨蹭，伸出手来摸摸这个的脑袋，又捏捏那个的小脸蛋，其乐融融。等到这几个闹够了，他拍了拍手，将最小的那一个抱入怀中。

这时，老家人拿着一张名帖走了进来，知道有人来谒见，雷弱儿将孩子交给了保姆。他接过名帖一看，脸上立刻露出了吃惊的表情，紧接着眉头就皱起来了。老家人向保姆使了个眼色，示意她带着孩子们离开。

“人在哪里？”雷弱儿盯着老家人询问。

“在门房里面。”老家人回答。

“几个人？”

“就一个。”

雷弱儿将目光收回，陷入了沉思。一只手下意识地捋着已经花白的胡须。

“要不我去跟他说，老爷不在府里？”看出主人面露不悦、似有谢客之意，老家人试探地问。

“不，让他进来。”雷弱儿沉吟了一下，“你亲自去告诉门房，让他们盯着街面上，看一看附近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。若是再有人来，不管是谁，都说我不在府里！”

老家人离去后，雷弱儿站起身来，在客厅里面来回踱步。他时快时慢，一会低头一会抬头，紧锁的眉头始终不曾松动。

没有多时，老家人又进来了，向主人使了个眼色，示意来人就在客厅外面。雷弱儿点点头，回到座位中。

客人被领进来了，他居然就是李威在东市见过的卖黑米的商贩。给客人沏好茶水后，老家人迅速地离开。

雷弱儿示意来客坐下来，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，盘问道：“你果真是从寿春过来的？”

“是的，大人。”

“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话？”

“回禀大人，小人这里有封殷浩大人写给大人的信。”说完，卖黑米的商贩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，毕恭毕敬地用双手呈给雷弱儿。

雷弱儿并未启封看信，将它放在桌上，又问：“你来已有几日？打算在此滞留多久？”

“已有数日。信送到，小人就该回去复命了。”

“好，你最好即日启程！回去告诉殷中军，就说他记得我，我也没有忘记他。”

“大人不看看，殷大人在信中……都写了些什么吗？”卖黑米的商贩小心翼翼地提醒。

“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！你替我带个口信给殷中军，”雷弱儿停顿下来，思索了一下，“就说不看信，我也能大致明白他的意思……只是事关重大，容我细细掂量。”

“好的！”

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
卖黑米的商贩站起身，向雷弱儿深深地作了一个揖，退行了几步，才转过身去。

“等等。”雷弱儿在后面低声喊道。

卖黑米的商贩立即回转身来，眼里闪出兴奋的光亮：“大人还有什么要吩咐？”

“你跑一趟也不容易，这样吧：我送你一样东西，回去交给殷中军，你就可以交差了。”雷弱儿说。

“如此最好！大人体恤下情，小人感激不尽！”卖黑米的商贩喜滋滋地说。

“稍等。”雷弱儿说完，起身进了卧室。

很快，雷弱儿从卧室走出来，将一枚乌黑锃亮的围棋子递给卖黑米的商贩，面无表情地说：“见到此物，他自会相信你见到了我，信也送到了。”

卖黑米的商贩如获至宝，再次道谢，告辞离去。他刚一离开，雷弱儿立即将目光投向案头的那封信。他拿起来掂量了一下，又扔回到原处，望着它陷入了长考。

老家人再次出现在雷弱儿的身后，这一次他没有吱声。等到主人看见他，才小声地禀报：“李威大人在府外。”

雷弱儿终于将眉头松开，坐下后吩咐道：“让他进来！”

李威很快就进来了，手里拎着那袋黑米。雷弱儿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，他看了李威一眼，没有打招呼。李威也不说话，默默地坐了下来。

“真是岂有此理！”雷弱儿没头没脑恨恨地说了一句。

李威扫了一眼放在案头的信，仍旧没有说话。

“伯龙，刚刚发生了一件怪事，”雷弱儿将目光投向李威，等到李威跟他对上眼神，他才接着说，“殷浩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信，就是桌上的这封。”

“哦？大人为何不启封看看呢？”

“看他个鸟！”情急之下，雷弱儿爆了粗口。

“大人的意思我明白……适才，我也见了鬼呢！”李威淡然地说。
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？”

“大司马，实不相瞒，刚才那个送信的人，我今日已经见过他两次了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雷弱儿听后瞠目结舌。

原来，李威在东市辨认出那两个人后，心中顿生疑窦。当年在秦岭分手时，同行的道士谢允告诉他，一直尾随他们的那几个商贩模样的人，实为晋朝派往凉州姑臧的使臣。在南郑住店时，他已察觉这些人跟“褒斜客栈”的掌柜和小二，交情非比寻常。由此推断，那家客栈不是一般的商家，极有可能是晋朝官办的驿邮。因此，这两个人在长安的出现，引起了他的警觉，便开始在后面盯梢。他万万没想到，昔日的那位店小二，居然进了大司马雷弱儿的府邸。他原本要跟进来探个究竟，却遭到雷府门房的委婉阻拦，这更让他感到蹊跷。刚才这小二进府来送信，那掌柜的就在府外不远的街边等候。不过跟小二一样，他根本想不到李威就是二十年前住店的那位少年。

听了李威的述说，雷弱儿倒吸了一口凉气：“伯龙，今日之事，非同寻常！”

“大人不妨把信打开看一看，个中的原委也许就清楚了。”

“打开？”雷弱儿瞪大眼睛望着李威，用极不满意的语气说道：“你糊涂，这信我能打开吗！”

“大人为何这么说呢？”

“还用得着说么？我看你这是事不关己！”

“我明白了。那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呢？”

“看来事不容迟！丞相不在京城，你我现在就带着此信进宫去见陛下！”雷弱儿说着，已经站起了身。

“我看大人不要太性急。”李威也站了起来，“当年我们去建康那些事，回来只跟丞相说过。他是否向太祖和陛下作有禀报，你我并不知晓。陛下若不知前因，今日之事一时反倒说不清楚。是不是等到丞相回来再说呢？”

“你这话不无道理。可是，陇东战事尚未平息，丞相一时回不来啊！”雷弱儿有些焦躁，又开始踱步。

当年，他和李威从建康回到枋头，立即把殷浩强塞棋子的事情，向苻雄作了通报。苻雄当时说，此事到他为止，没有必要再让别人知晓，包括他的父亲和兄长。至于那枚棋子，他建议雷弱儿不妨先保存起来，不必大惊小怪。

殷浩当下正在张罗北伐，人已经到了寿春。今天见到他派来的人，雷弱儿已经预感其中可能藏有猫腻，便决定不当面启封看信。他觉得这样处置，来人回去禀报，殷浩就应当明了他的态度。后来他决定将那枚围棋子作为见面的信物，交来人带回去，则更有谢绝来往、不做棋子的寓意。

刚才将那枚棋子脱手，雷弱儿有一种送走瘟神的快感。现在他意识到，自己手中拿着的是一尊更大的瘟神！

想到这里，他不寒而栗，颓然坐下。

上节：前秦风云：12、隐士名士︳第七节：李威在长安东市的惊人发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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